在川藏线上与两个家庭的故事（上篇）——家长式父爱遭遇的困扰

2025年6月22日，我们从西藏芒康出发，预计赶往下一站八宿。由于路程较远，道路不好，出发时间定在上午8点，一切都按计划准备。我们在车里等了半天不见友人下来，不料同行的婷婷妹妹发生了高反，事后得知还伴有感冒。原本以为休息片刻便好，没曾想不但有高原反应加感冒的原因，还有与同行父母在早晨临出发前发生的一些沟通矛盾。我主动和妹妹沟通了解后，大体得知其中缘由。原希冀于妹妹一起同行，可是她主意坚定，坚持让我们放心前行，她将原路返回。劝说无效，我们留下妹妹一人，继续前行。但我们大家始终放心不下。

在路上，和妹妹父母详细了解早晨发生事情原委，与从妹妹聊天中获取的信息进行综合分析，大体知晓父女矛盾概因几日同行以来，父亲十分看重整个旅行团队时间的协调性，生怕他自认为的女儿拖沓行为影响了整个团队行动的时间安排，不想让其他人有一点点的“被迫等待”的情况发生。事后一听，我们也是觉得父亲也是太较真了。比如，在路上或景点，女儿饿了想吃个泡面，父亲怕耽误大家行程时间，不允许。再比如，父亲见我们在楼下等，忽视了女儿的身体状况，只想着怕我们等待，而催促女儿抓紧时间等等。据女儿所言，从小父亲就以自己的事情为中心，就是一旦他决定当下要做什么事情，不管你是在学习、吃饭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都是“催”字当头，根本不顾她的感受。父亲以自己为主的“催促习惯”从女儿小时候一直持续到现在，始终未变，父亲却不以为然。我听到这些情况后，确实也是有点吃惊，很是理解妹妹正常的情绪化反应。于好多人来讲，这是一件日常家庭生活中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可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在车上，父亲敞开心扉，打开话匣子与我们深度沟通，不再藏着、掖着，我们认真倾听了父亲关于他自己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行为做法及秉持的理念。说实话，相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聊起过他内心深处的事情，始终都是看到、听到他好的一面。此刻，他能主动诉说和检讨自己的不好，亦是难能可贵的。若不是在今时今日这样的氛围场合，我很难想象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吐露他的内心世界并倾听我们对他行为习惯的分析，他亦能直面和认识自己的问题。这一聊，更把同行夫人多年压抑心底的苦楚和抱怨都全盘掏出来，历数这位父亲对妻子、女儿关爱的缺失，她竞委屈地哭成个泪人，这也是我们相处多年未曾了解到和看到的，他却着实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任凭夫人对他的数落。可人生的短暂，有些失去的关爱又岂能轻易地找回来。我们听在耳里，想在心里，在从他身上发生的人生故事中，审视自己的行为。

在这样放下包袱、坦诚交流的过程中，大家分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这位父亲始终在家庭里扮演一个“家长式父亲”的领导角色，在这种角色定位下，父亲始终认为自己是具有决策权和命令权的，这体现在他对女儿的命令式要求，而忽视了把女儿当作与他具有平等地位、自由独立人格的独立个体。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了身边的朋友，他对父母极度孝顺，对朋友们有求必应，无微不至，把最少的时间和最糟糕的一面留给了妻子和女儿。谈到这个观点时，父亲主动承认自己以往的行为方式是这种“家长式父亲”角色的生动写照，自己却不以为然，每次都在自己不经意的言语和行为中戳中女儿深埋心底的痛点。婷婷妹妹是十分优秀的，以她的国内外受教育经历和职场职业经历，断也不是蛮不讲理、刁蛮任性的做派。这一点，我能从她发给我的逻辑清晰，事例明确的历数她这位父亲过往以及这次履行过程中的种种“领导式”事例中明明确确地感受到。当然，父亲对女儿的深沉的爱是不容怀疑的，女儿对父亲的爱也是如此，妻子亦是如此。

由这样一件发生在女儿早已成年并独立工作生活的家庭中的“小事故”，让我们同行其他人开始检讨和审视我们自身为人父亲、为人丈夫的日常所为是否符合平等相处、尊重自由人格的家庭相处之道，尤其在与子女相处之中是否也如今天这样深刻的自省过或者主动承认过？不可回避的事实是，自己也是存在类似这位父亲一样问题的。即便自己在友人面前谈得头头是道，大有生活楷模的样子，但自己存在的问题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总是善于去分析别人的问题并愿意开出“良方”，却鲜有勇气检讨和改正自身的不足。从想到、说到，再到做到、做好，这样的生活命题恐怕是需要自己一生去持续修行的。

我们在这条旅行的路上通过这样一件“生活中的小事故”提前亲身感受和体味到我们对妻子、儿女所要践行的对平等、自由人格的深刻认知，实属是意外之喜。自己也身为三个女儿的父亲，从中汲取体悟与女儿们的相处之道，岂又不是一件美美的事吗？

由于女儿高反严重，父母亲放心不下，我们当然不能再继续前行，加之前方道路受阻，只得掉头设法返回，但又逢前路受阻无法前行。作为友人，我们必须安全将父母送回方能安心。幸运的是，在等待2个多小时后，路遇一位独自自驾返回成都的小伙子乐意拉着友人夫妻返回芒康，与女儿会面。如此，我们便可安心掉头再次向西前行。我们怎会想到，在前行的路上又会有缘与另外一个家庭结下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呢？

晚上得到友人来信，女儿身体状态已恢复好转，父女关系恢复如初，方知父女情深似海，欣喜不已。